We were made to last.

【信云】我所有的情话

    韩信听不见了。

    高渐离和蔡文姬的合奏给震的。

    韩信一脸懵圈地坐在沙发上,任扁鹊随意摆弄自己,扁鹊让他干什么他就干什么。接着韩信又一脸懵圈地看着扁鹊和赵云说话,两个人的嘴唇开开合合,韩信努力地想从口型中辨认出他们在说什么,但他失败了。

    不同于半个小时以前歇斯底里的震耳欲聋,韩信现在的世界里一片静寂,周围的人和物都变成了一场无声的电影。他其实还没搞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趁着那两个人在说话,他简单地把事情在脑子里捋了一下。他记得事情的起因是高渐离邀请他去听他和蔡文姬合作的新曲,结果他在充斥着摇滚乐的包厢里睡着了,再睁开眼睛的时候那一大一小还在疯狂,落在他眼里却好像两个提线木偶,他发现自己什么都听不见了。高渐离半信半疑地把他送回家,跟赵云说了这事,赵云急急忙忙找了扁鹊来给他看病,才有了这么一出。现在他坐在沙发上看扁鹊边说话边收拾药箱,看赵云脸上的表情从焦急变成如释重负。

    老子没事了?韩信心里寻思,试着拍了拍自己的耳朵,除了有点疼以外什么都没有。手腕被人抓住,韩信一抬头,对上扁鹊凌厉的眼神。扁鹊直起腰又跟赵云说了几句,赵云连连点头,扁鹊围上围巾,背起药箱走了。赵云扭头看向韩信,刚开口又转过头去,韩信站起来跟他一起走到门边,看见一脸哭丧的高渐离。

    韩信看见高渐离的嘴唇在动,赵云的嘴唇也在动,但他什么都听不见。他有些生气,气这个莫名其妙聋了的自己,也气造成这一切的高渐离。韩信冷哼一声就掉头走了,没管身后的两人,自己回卧室扑在床上,把脸埋在被子里,默默在心里感受时间的流逝,直到赵云拍了拍他的头。

    韩信抬起脸,一部手机被递到他面前,屏幕上是赵云敲在备忘录里的字。“扁鹊大夫说你没什么大事,就是被震到了,明天就能恢复听觉了。”

    “还有这种操作?”韩信难以置信。“这是什么?高渐离和蔡文姬新研究出的合击技?使人失去听力持续一天?”他又接着问道:“那我明天就能摆脱这个该死的情况了?”

    其实,虽然听不见了,但韩信觉得这并不能影响他说话,该怎么说还怎么说。以上是他原本的想法,他看着赵云的脸色变得古怪,心里开始怀疑他这个观点的正确性。

    果然赵云又开始打字。韩信凑过去看,赵云打出一行:“你也用手机打字吧。”

    “为什么?”韩信问,“多麻烦啊!”

    “声音太大了。”

    “啊?”韩信吓了一跳,想了想,确实耳朵不好的人说话声比较大,他进王者峡谷以前租的那个房子的邻居就是。他调整了一下音量,再度开口:“这回呢?”

    赵云摇了摇头:“太小了。”

    韩信挠了挠脑袋,刚想再做第三次尝试,赵云又打出一句话:“而且你的发音很奇怪。”

    “奇怪在哪?”

    赵云斟酌了一下,打字道:“你听过别人戴着耳机唱歌吗?差不多就是那个感觉。”

    韩信虎躯一震,他已经想象到自己没有听力加持的语音语调是怎样的抑扬顿挫九曲十八弯了……吓得他紧紧地闭上了嘴。这个意思很明显的就是他现在的发音比马可波罗那外国佬还要不如,韩信怎么能让自己做出这种丢脸的事情?就算丢脸的对象是赵云也不行。

    韩信伸手到枕头边摸手机,摸了两下以后不摸了,坐起来把赵云的手机拿了过来。他的手速比赵云快一点,在键盘上一顿操作:“高渐离干什么来了?”

    “他一直没走,躲在门后面等扁鹊大夫的诊断。”赵云打字说,“他吓坏了,中途下楼给你买了一大袋补品,硬要我收下。”

    韩信看了一圈,没找到所谓的“补品”在哪。他走到客厅,瞧见满满当当的一大袋立在沙发旁边。韩信把塑料袋提回卧室,把里面的东西全倒在床上,好几袋的薯片没一种是他爱吃的。塑料袋倒空了韩信才看见所谓的“补品”,如果龟苓膏算的话。

    小高,爸爸对你很失望!韩信冷冷一笑,挨袋薯片拎起来观察,又挨袋扔回去。他坐在床上靠着赵云出了会儿神,什么都没想,肚里的馋虫倒是被这几袋不合口味的薯片勾起来了。韩信拿起手机,按道:“我要去超市!”

    赵云低下头看韩信举起的手机,脸颊压在韩信的发上。他接过手机打字道:“明天再去吧,今天就老老实实在家待着,过了今天就没事了。”

    “要不然我也没事啊,我是聋了又不是瞎了,路还是能走的。”赵云的眉又皱起来,韩信心里暗叹口气,他是不得不走那一步了。

    韩信把手机放在床上,双手搂住赵云,脸在赵云弧度柔和的肩头上乱蹭,并且一路向上,同时还在前后晃着赵云。赵云被他晃到没脾气,反客为主,伸手把他制在怀里动弹不得,然后拿起手机按道:“好吧,那你要跟紧我。”

    韩信高高兴兴地答应了这个条件。赵云站起来去换衣服,韩信也跟着去。他们并肩站在衣柜前,赵云拿了一件下来,脸转向韩信的时候,韩信看见他说了些什么。韩信瞪大眼睛,疑问的目光消融在赵云晶亮的眼底。

    赵云背对着韩信换衣服,韩信还在衣柜前挑选。聋了也不影响穿得骚包,韩信一边挑一边想,跟瞎了比起来还是聋了好,好歹还能正常走路,还能靠打字和打手势交流,还能看见子龙的笑脸。

    韩信开始庆幸自己是被邀请去听高渐离的新曲,而不是看后羿表演百发十中的火鸟。

    出门以后,韩信的这个想法更加坚定了。如果他是瞎了,那他下不了几个台阶就要滚下楼去,而现在他还能潇洒地一步跨三阶,虽然吃到了赵云的爆栗。

    超市就在不远处,出了家门以后直走,再拐个弯就到了。韩信走在街道上,起初还能东张西望,后来渐渐地恍惚了。人的声音,车子经过的声音,这些全都离他远去了,脚下明明还是熟悉的坚实感,他却好像踩在一片空白上,随着身体的不断向前,由一片空白走向另一片空白。

    韩信狠狠地闭上眼睛又睁开,赵云就在两米之外。韩信的心安分下来,即使世界已无声,还有赵云的身影让他追随。他不禁加快了脚步,赵云却在这时停下,转过头来看他。

    韩信也停了下来,向赵云投去探询的眼神。赵云笑了笑,继续向前走。两个人又慢吞吞地移动起来,一辆车驶过,赵云又扭过头。

    我还在。韩信想这么说,但他考虑到自己现在五音不全的情况,选择小跑到赵云面前,摸出手机打字给他看:“你只管往前走就好,我会跟着你。”

    赵云也打字:“我不放心你,毕竟你现在听不见。”

    能有什么不放心的?韩信忍住扁嘴的冲动,妥协道:“那我走在前面?”

    赵云同意了,两个人的位置互换,韩信眼前的人由赵云变成了佝偻着腰散步的老婆婆。韩信心里起初还有一种“哇子龙在给我当跟班”的爽感,但他走了没几步就不安起来,像有两只蚂蚁在心上爬,并且数量还在继续增多。

    他算是明白了赵云为什么三步一回头了,换了他走在前面也是一样的牵挂。不知道是不是听不见了的缘故,他变得更容易感到不安,总是想回头确认赵云的存在,怕一转过头就看不见赵云了。但他刚刚还在心里笑过赵云,怎么能这么快就打自己的脸?他憋着一口气,一直到这条街道走完,他终于忍不住回头看了眼。谢天谢地,赵云还在,他低着头走路,不知道在想什么事情。

    韩信想起刚才换衣服时赵云说的、他没能抓住的那几个字,心里更痒了。

    两人到达超市,韩信上来先往购物车里扔了几袋薯片,用行动表达了对高渐离的不屑,然后又辗转于各大购物区,推车里的东西越堆越高。

    看到超市里的人山人海,韩信才想起来今天是周末。他是正儿八经的休息,赵云原本是有事干的,因为他出了事,赵云才被允许放假一天。韩信不管那么多,他就当今天是两人难得的都放假的甜蜜时间了,尽管休闲的方式是逛超市这么没有情调的事情。

    超市里人太多,赵云怕韩信走丢,一直紧紧地跟着他,还在别人都没注意的时候偷偷拉了手手。赵云不喜欢吃薯片那种零食,或者说他不喜欢吃绝大部分垃圾食品,但他喜欢甜食,最喜欢糖果,其次是巧克力。韩信总笑着说这么吃下去早晚会变胖,赵云就不服气地拉着韩信去站体重秤,结果总是赵云又高又瘦,而韩信又矮又胖。

    赵云站在货架前,对着一架的巧克力犹豫不决,韩信不能离他太远,就在对面区分各种果冻玩。韩信拿了一袋果冻,上下晃了晃,没有果冻在袋里颠来颠去的沉闷,也没有袋子被晃动的刺耳。韩信着了魔一样的捏着手里的袋子,直到身边的大妈都向他投来谴责的眼神。韩信把果冻放回原处,觉得背脊发凉。

    他明明身处于嘈杂的环境中,耳朵却没有接收到一丝声响,他能想象出周遭是怎样的混乱,各种各样的人的说话声纠缠在一起,然后被他的耳朵屏蔽掉。他与这个聚集了上百人的大超市格格不入,他是个残疾人——是的,他听不见声音,尽管他一直把自己伪装成一个正常人。

    明天我就会恢复正常了,扁鹊都说了,只是暂时失聪而已。韩信这么想着,心慢慢沉入谷底。那如果反着想,明天就好了什么的只是子龙在骗我呢?到了明天他会说扁鹊估计有误,再过几天又会说恢复得会比较慢,再然后呢?会让已经冷静了不少的自己不要放弃?他会不会真的是这么想的,并且事实确实如此?

    韩信沉默地立在货架前,身边的人来了又走,他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他的脑子已经成了一滩浆糊,只有赵云的脸愈加清晰。他想,他现在已经无法说聋了比瞎了好了,聋了听不见子龙的声音,瞎了看不见子龙的面容,无论是哪一种,对他来说都是失去了至宝。但是子龙还在。他这么安慰自己,却仍然阻挡不了恐慌。

    习惯了子龙在自己身边,每天看着他,听他说话,不知不觉中早就变成了自己日常的一部分,突然就要做出改变,无论是看不见还是听不见,都是无法接受的事情。这怎么可以呢?韩信想。他失去了听觉,过不了多久又要失去说话的能力,他将听不见赵云的唠叨和爱语,也将无法开口对赵云说出四处听来的情话。韩信扭头去找赵云,后者拿了两盒巧克力在进行比较。韩信看着不甚壮实的赵云,眼眶一阵发热,他想,如果自己真的听不见了,不是又要给子龙造成负担?他怎么舍得?

    韩信垂头丧气地在货架前站了一阵,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他一回头,是赵云。韩信赶紧收拾了沮丧的心情,挂上大大的笑脸,和赵云一起往收银台走。长龙一直排到很远,韩信站在队伍里,把周围的一切都屏蔽,只专心凝视着赵云的脸。

    他只想着既然听不见声音了,脸一定要看个够,却发现赵云的脸越来越红,最后招架不住似的移开了目光。赵云摸出手机,打字道:“你做什么?”

    “看你呀。”韩信觉得这样不够表达他的心理,还在后面加了一个笑嘻嘻的颜表情。

    “这么多人看着呢,转过去。”

    韩信耸了耸肩,听话地转过去了。子龙就是这点不好,脸皮薄,不过没有关系,以后还有很多时间,他要一直看着他,直到他们中的谁归于尘土。

    拎着两大袋的东西走出超市,正打算踏上回家的道路,赵云瞥了眼塑料袋,发现最重要的盐没买。超市里人太多,赵云不想让韩信再进去挤一回,再三叮嘱他要好好待在路边,韩信再三点头之后才放心地重新进了超市。

    韩信找了个角落,把东西放在地上,自己坐在东西旁边。他不想看行人无声的移动,低头看着地面,思绪越飘越远。

    就在韩信想到自己以后要找什么工作谋生的时候,他敏锐的直觉告诉他发生了什么事。韩信猛地抬头,看见不远处的街道上围了一群人。韩信知道出事了,抓起东西就往那边跑。

    一个女人倒在路中间,身下有滩血,但出血量不大,应该还有很大的生还可能。大家议论纷纷,韩信虽然听不见,但也能推断出是黑车撞了人。韩信立刻就想打急救电话,但已经有人在对着手机讲话了,而他手里的两袋东西还没放下,声音也是“五音不全”,还是安静地做个围观群众好了。

    韩信冷静下来,确定已经有人在救助受伤的女人之后,打算退场。他后退两步,然后一个转身,撞进了赵云的怀里。

    韩信的大脑一片空白,他被赵云紧紧地搂着,手里的袋子什么时候掉了也不知道。他感觉到赵云在剧烈的颤抖,如同一棵临风的树,他的肩膀没有被打湿,但他不知道赵云是否在强忍眼泪。有人向他们走过来,应该在跟赵云说话,韩信能感觉到赵云在不住地点头。大概是在向子龙解释受伤的不是自己吧,韩信这么想着,把赵云搂得更紧了。

    他看不到赵云的表情,也无法用他抑扬顿挫的嗓子去安慰他,只能不断收紧手臂,渴望怀里的人能止住颤抖。

    韩重言这辈子没求过什么人,也没拜过什么神明,但他现在却望着天空,虔诚地想道——

    上天啊,如果我真的能恢复听力,请快一点,再快一点吧。

    兴许是韩信的真心感动了上苍,第二天一早,韩信是被楼下的吵架声吵醒的。他迷迷糊糊地咕哝了两声,狠狠地皱了皱眉,翻了个身,然后无声无息地睁开了眼睛。

    他猛地坐起来,拍了拍耳朵,这次有了声音。他又说了句话,语调平稳,只是有些沙哑。韩信一蹦三尺高,像一阵风似的刮了出去,在厨房里找到赵云,见面就是一个拥抱。

    “子龙!我能听见啦!”韩信兴奋地说。

    赵云正在洗菜,闻言怔了一下,然后缓缓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用沾了水的手抱住了韩信。“太好了。”

    韩信听到了他做梦都在想的、赵云的声音,咬了咬嘴唇,忍住没哭。

    两个人高高兴兴地吃了早饭,高渐离又来拜访,这次有进步,带了阿胶枣来。赵云因为昨天的车祸心有余悸,此时不太想见高渐离,躲进卧室去了,由韩信来招待客人。高渐离看着昨天还瞪他的韩信此时兴高采烈地搂着他的肩膀谈天说地,目瞪口呆之余,只能感叹扁鹊的医术真的是好。

    傍晚的时候韩信和赵云在阳台放了两把躺椅,舒舒服服地欣赏落日。夕阳的余晖把两个人都染成金色,韩信突然想起了什么,扭过头问赵云:“昨天换衣服的时候,你跟我说了什么?”

    赵云有些扭捏,但还是看着韩信的眼睛认真地说:“我说‘我爱你’。”

    韩信不高兴了,猛拍椅子说:“这种话怎么能在我听不见的时候说呢!”

    赵云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你能听见的时候,我就说不出来了啊。”

    韩信哼哼唧唧地转过头,没一会儿又转了回来。他看着赵云的侧颜,说:“我不会跟你这三个字的。”

    没等赵云发出疑问,韩信接着说:“因为我有很多更高级的话要跟你说。”

    忽略赵云无语的眼神,韩信翻了个身,自己笑了起来。

    我把所有的情话都留在心里,在往后的岁月中,只给你,只说给你一个人听。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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