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e were made to last.

【英零】陪葬品


    天祥院英智跪在地上,徒手挖一个坑。他的双手已经鲜血淋漓,鲜红的血滴在沙土上,将沙子染得暗红。他恍若未觉,仍在疯狂地挖着土地,土被他挖松,然后被抛到旁边的平地上。他机械地重复着这个动作,好像永远没有尽头。

    不多时,坑已挖到一半。

    他挖得极快,常人做一件事都是越做越慢,他却越做越快,照这个速度,用不了多久他就能完成这项工程。可他却停了下来,怔怔地看着坑底。

    朔间零原本就在旁边看着,见天祥院英智稍作休息,便从他身边绕过去,站到他身后的自己的尸体旁边,居高临下地看着这张熟悉的脸。

    朔间零的尸体安安静静地躺在地上,胸口好大一个窟窿,生气已漏尽了。他脸上的血污已被全部擦去,眼睛柔和地闭着,如果忽略胸口的大窟窿,倒像是睡着了一般,还平添了几分苍白的美感。朔间零默默看了一会儿,就走开了。

    那边天祥院英智又开始挖坑,速度比休息之前更快,好像只要他挖得稍微慢一点,身后的朔间零的尸体就会消失不见一样。漫天风沙中天祥院英智的身形单薄非常,金发被风吹得凌乱,像一捧枯黄的稻草。朔间零在旁边蹲下,注视着天祥院英智的侧脸。出乎他的意料,这张脸上木然一片,什么表情也没有,除了眼圈通红。朔间零盯了一会儿就觉得无趣,摇摇头又回到自己尸体旁边了。

    脸上的血污虽已擦去,身上的脏污却不能清理,虽说是一身黑衣,但差不多已被血液整个儿泡了一遍,怎么也是看得出颜色。朔间零无奈地想:自己生前飞扬跋扈,勉强算是名动天下,想不到竟要就此葬身于黄沙之中,指不定什么时候就来一阵大风把掩埋自己的沙土和自己一起卷走。安眠之地已如此恶劣,却还有别的不舒坦,衣服上乱七八糟的血液紧紧地黏着身体,胸口还缺了一块,真是死了也要皱眉头。

    天祥院英智差不多整个人都扑进坑里了,死命把那最后一点土往外推,朔间零看着两只脏黑不堪偏又流着鲜血的手一下下地举起放下,只觉得煞是骇人。他从没见过天祥院英智这么歇斯底里,他俩斗了一辈子,天祥院英智一直是个翩翩佳公子的形象,嘴角永远噙着笑,哪有像现在这么狼狈的时候。朔间零看得奇怪,他转念一想,反正自己已经死了,也就不再去理会了。

    天祥院英智挖好了坑,自己爬了出来,却没立刻把朔间零的尸体放进去,而是坐在坑旁边又发起了呆。朔间零也找了块地方坐下,翘着二郎腿,看天祥院英智满脸的木然茫然,心想:天祥院英智,你也是个可怜人。

    好半天天祥院英智才动了一下,呆滞的眼神划了一圈,落到他身后的尸体上。他定了定,又环视了一圈,目光移动得极慢,在扫到朔间零这里的时候突然顿住。朔间零那颗不存在的心脏跳了一下,迎上天祥院英智直勾勾的目光。天祥院英智眼睛也不眨一下,死死盯着朔间零,他突然站了起来,大步向朔间零走去,然后绕过他越走越远。朔间零回头一看,看见蛮远的地方横七竖八地躺着好几具尸体,天祥院英智就是冲着他们去的。

    走到一半的时候天祥院英智就停住了,转身又慢慢地走了回来。他站在坑旁边,脱下自己的外衣用双手捧着,似乎想要把衣服放进坑里。朔间零恍然大悟:原来他是给自己去找垫着的东西了。

    然而天祥院英智纠结了一会儿,还是没有把衣服放进去。他的衣服被划破了很多地方,也沾上了血,但是没有朔间零那件那么多,主要是全都是沙土。他把衣服拎在手里抖了抖,然后把它翻了过来,里面朝上。他捧着衣服,转身走到尸体旁边,弯腰把尸体抱了起来。

    朔间零摇了摇头。明明他自己的衣服和天祥院英智的手谁也不比谁脏。真是个傻子,他想。

    天祥院英智小心翼翼地把尸体放进坑里,用衣服包着手,把尸体的手摆成在胸口交叠的姿势。他把衣服拿起来放到一边,站直身体,看着坑里朔间零青白的脸,两只脏兮兮的手在背后不安地绞着,似是又在纠结着什么。朔间零的好奇心又被勾起,他撑着脸看着天祥院英智。只见天祥院英智踌躇了一会儿,伸手从衣领里拽出什么东西。朔间零定睛一看,是个玉石吊坠。

    天祥院英智把手在内衣上反复擦了擦,然后取下玉石,在坑边蹲下。他原本想把玉石放在朔间零的身边,但是临时改变了主意,把它放到左上角的角落里去了,离朔间零远远的。朔间零在旁边看着这一切,觉得好笑,天祥院英智不敢把外衣放进去给自己垫着,却要弄块还没有指头大的陪葬品,刚想好好嘲笑一番,却看见天祥院英智捧起了土。他心性再坚韧,也没有胆量眼睁睁看着自己一点点被黄土掩埋,于是站起来,背过身去。

    风呼啸着钻过他的魂体,朔间零颤抖着闭上眼睛。

    已是尘埃落定,从今以后,世间万物与他再无交集。

    只是不知道天祥院英智没了他这个最称心的对手,今后有何打算。

    念及此,他估摸着差不多也埋完了,于是转过身,没想到却看见天祥院英智跪在地上,颤抖得如同树上将要坠落的枯叶,头伏得很低,而自己尸体的身体已被完全埋住,只剩头露在外面。天祥院英智的头发垂下来挡住了脸,朔间零不知道他在干什么,是在亲吻或者狠咬自己的脸,还是在说什么话,或者只是静静地看着。良久,天祥院英智才抬起头。

    他抖得那样厉害,朔间零几乎以为他哭了,可是并没有,那张木然的脸上毫无泪痕。天祥院英智将最后的土推进坑里,用手压实以后站了起来,转身离开。漫天风沙里他的身形单薄,步履艰难。

    朔间零默默目送他消失在天与黄沙的连接处,然后向相反的方向走去。

    魂归大地。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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