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色如彼
*信云，飞衡x龙胆（？）
*俗套的转世轮回故事，如有雷同纯属巧合
山神见到了一个人。他穿一身便衣，走起路来却有凛然气度。他在山上转了一圈，最后寻定一块石头，闭眼合掌道：“吾乃常山赵云，今日前来此地，请求衡山之神保佑我主公首战告捷、百战百胜。”
山神屏息不语，悄悄观察这人，想看看他接下来还有什么动作，却不料他只是垂目静立一阵，接着就头也不回地要下山去。山神急忙现身，在背后唤他：“你只是动动嘴皮，也不拿些瓜果来献奉，叫山神怎么看见你的诚意？”
这人回过头来，凝视山神片刻，笑道：“即使我两手空空，不也引的你现身来见我？”
山神微微怔住。这人又说：“古往今来，许下愿望能得山神护佑而应验的人，就算不多，想来也是有的。但他们之中，能亲眼见到山神尊容的人，想必少之又少。我既有如此幸运，又何必担心自己的愿望不能实现呢？”
山神独居于此，久不与人接触，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应答。他正嗫嗫，这人已走到他身前，重又垂目合掌：“方才所言，皆是我一时兴起，并非对您不敬。冲撞了您，还请原谅。”
“这回担心我不实现你的愿望了？”山神脱口而出，见这人仍是眉目低垂，但睫羽微颤。以为他是怕了，却又见他嘴角上扬，勾出一个忍俊不禁的弧度。
“你这人有意思。”气结的山神最后说。
山神在大石上坐下。大石高且平坦，赵云在他旁边坐下。山神问：“你怎知道我是山神？”
“我一见你，便心生感应。”山神冷冽眼刀递到，赵云便又改口，“此地只我一人，忽又出现了你，不是鬼怪，便只能是山神了。”
山神点点头，又问：“你不是来自那个常山吗？自己的山神不去拜，为何来拜我？”
“我已许久未回常山了，一路随主公征战，近日刚到此处。”赵云答道，“衡山位于轸星之翼，乃洞天福地。人杰地灵，化育万物。若能得衡山之神护佑，定可万事顺遂。”
“你是将军？”山神又将赵云打量一遍，“既是将军，胜败输赢自然皆悬于你手，何必来求我保佑，莫非是不自信？”
“我自然信得过自己。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这世上许多事非人力可及，只能求神明庇佑。”
山神沉吟片刻，道：“此战胜利对你们来说定然至关重要。好吧，我答应你。不过，即便是山神也不能改变天道、不能过多介入人间之事。此战得胜后，后续如何，还要靠你们自己。”
赵云笑起来，又垂下眼帘，恭顺道：“我明白。”
他又抬眼看向山神，道：“我回答了你的问题，为求平衡，你也应该回答我的问题。”
“还有这样的事？”山神瞪圆眼睛，觉得这是歪理，但又无从辩驳，只好说：“那你问吧。”
“来衡山的人这么多，不为祈福，也为游玩。你总不会每个人都亲自接见吧？”
“当然不会了，就像你说的那样，见过我的人少之又少。人来人往，吵吵闹闹，实在扰我清静。大部分时候我都只潜心冥思，连有人上山来都不知道。”
“那你为何独独为我而现身呢？”
山神看了他一眼，缓缓道：“因为大部分上山祈福的人都会把写着愿望的纸条挂在树上，只有你对着一块石头絮絮叨叨。”
赵云不好意思地笑笑：“我看到那棵树了，但不知怎的对它并无兴趣。走到这里时，看到这块大石头，倒是心生好感，总觉得它内蕴灵气，与周遭事物皆不同。”
山神哼了一声，道：“那是当然了，因为我就待在这块石头里。”
赵云怔了怔，道：“难怪我感觉这块石头中有什么缘分在牵引着我......这可能就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吧。”
掐指一算，山神已有百余年未同凡人说过话，虽是清静，但也寂寞，此番遇到赵云，自然如同捡到了件新奇有趣的宝贝。赵云也乐于陪他说话，于是祈完福后仍迟迟不走。两人坐在大石上闲谈，如此过了半个时辰，终于到了分别的时候。赵云不得不从石头上起身，准备回到他的主公和战士们身边去。
临行之前，他对山神说：“珍重。”
“这句话该是我对你说吧。”山神道，“我是山神，不老不死。你一介凡人，阳寿有限，此一去又是上战场，稍有不慎就一命呜呼。你若不保重自己，更没人爱惜你了。”
赵云笑道：“那你我各自珍重。”
山神满意点头，不知怎的又有些怅然。天意使人之间有缘分，但不是每段缘分都会长久。他与赵云相顾无言，过了一会儿，他叹道：“你若再上衡山，我定现身来见你。”
赵云笑道：“我若再回到此地，也定会上衡山来。”
山神凝视着赵云，又道：“可惜还未见过你穿戎装的样子，一定甚是好看。”
赵云眼波流转，笑而不语。
当晚，山神正在石中歇息，忽而感到石前站了一人，于是睁开眼。
来人正是赵云。山神急忙现身，见赵云一身白袍银甲，在夜色里像是水中的月亮。他手提长枪，正对山神微笑。
山神怔怔地看着赵云，问：“你......你怎么来了？”
“主公打算连夜赶路，现在还未启程。我找到机会，上山来见你。”赵云说，“戎装也给你看过了，我走了。”
他转身离去。山神目送赵云，见他步履匆匆，忽地停下来，回头望着自己。对视一眼后，他继续往山下走，没走几步又回过头。山神以为他还要对自己说些什么，但他只是展颜一笑，而后再走，这次没有回头。
他走得匆忙，枪柄不慎撞到旁边一棵花树，震落几片花瓣。有的落在地上，有的落在他的头盔上、肩甲上，和他一起消失在夜色里。
山神一直望着他远去的方向，余光扫到地上的花瓣。趁着那人还未走远，他忽的抬起手，久违地运用山神之力，让衡山上每一棵花树都掉落几片花瓣下来。霎时间只听“扑簌簌”一阵轻响，花瓣便落了满山。
山神见到了一个人。他手持一根笛子，蹲在大石前饶有兴致地说：“此石光滑平坦、圆润完整。坐在其上吹笛，定能吸取天地精华，说不定还能灵光一闪，想出绝世好曲。”
山神蓦地现身。此人见有一人突兀现于石上，手里的笛子都掉了，但未后退半步，而是瞪着一双星目看着山神。山神想：一点都不怕，果然是他。
此人凝视山神许久，问：“你是何人？”
“我是衡山的山神。”
“我不信。”这人斩钉截铁地说。他拾起笛子，径自在大石上坐下。
山神在他旁边坐下，问：“为何不信？”
“神明现身，该有祥瑞之兆才是。可天上既没有彩云，地上也没有甘泉，你也没伴着霞光出现，连一缕青烟都没有，让我怎么相信你是山神？”
“此地只你一人，忽又出现了我，不是鬼怪，那岂不只能是山神了？”
这人怔了怔，似是心有所感。他沉吟一下，说：“好吧。”
虽然得知了身旁这位是山神，但此人脸上无任何恭顺之意，甚至连最开始的惊诧都没了。他坐在石上晃腿，忽地转向山神，问：“你为什么一直对着我笑？”
山神道：“你长得很像我见过的一个人。”
“他长什么样？”
“他长得很好看，剑眉星目，笑起来像春风。他穿一身白袍银甲，手提一杆长枪，他是个将军。”
“你也长得剑眉星目的呀。”这人笑起来，山神摇摇头。这人又说：“你说我长得像将军吗？”
“你要是去学武，说不定是块好材料。”
“可是别说枪了，我连琴都拿不动。”这人单手撑脸，长发垂在身侧，弓起的背上脊骨嶙峋。
山神静默地看着，说：“你要是去学琴，一定也很好。”
这人怔了怔，一时无言。不知道该说什么，那就吹笛。笛声婉转，盘旋林间，引来很多人。一有旁人来此，山神就躲进石里，等他们走后再出来。这人问起来，山神就说：“我不让旁的人看到。”
“那为什么让我看到？因为我长得像你那位朋友吗？”
山神沉默了。久违的与人对话让他记起了人间事。他问：“我说你长得像旁人，你会不会不高兴？”
这人想了想，摇摇头，垂眸笑道：“你既然因为见到我而想起了那人，说明你与那人已许久未见。若是能用我的脸一解相思之苦，倒也是件好事。”
山神深深凝视着他，久久不语。那目光像火一般灼热，待到移开时，又增添几分水意。这人便又问：“他叫什么名字？”
“赵云。”
这人愣了愣，半晌方道：“竟与我同名，莫非是天意？你我今日在此相见，也确是有缘。”
如此，一人一神共同度过一日光阴。到了夜里，赵云将要下山，山神亲自来送。赵云摆摆手，道：“你不必送我，我明日还上山，你别忘了来见我。”
说罢，他把随身的笛子放进山神手里。山神怔了怔，而后展颜一笑，道：“好。”
赵云便下山去了。山神在石上枯坐一夜，待到日上三竿，赵云果然出现。他一看到山神，失声道：“你怎的变成这样？”
山神低头一看，原来昨夜下了初雪，自己满身霜白。不待赵云走近，他已把雪拂尽，再看赵云，却见他怀里抱了把琴。赵云笑道：“昨夜回去之后，觉得你说得有理，就把家里的琴找出来擦干净了。”
他在山神旁边坐下，把琴放在腿上，像模像样地弹了几下，竟也勉强成调。
这般弹了一会儿，山神问：“人间现在如何了？还在打仗么？”
赵云摇摇头，道：“现在已经不是乱世了。”他把琴放下，顿了顿，又苦笑：“可我倒觉得还不如乱世。”
山神看着他纤瘦的手腕，又看了眼他落寞的神情，一时无言。片刻后，他说：“你可以向我许一个愿望，我会帮你实现。”
赵云眼睛骤然亮起：“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
山神静静等着，以为他会说什么像一生顺遂、早得佳偶之类的连神都很难办到的愿望，不料他眨了眨眼睛，问：“我可以让你保佑我早点学会弹琴吗？”
山神愕然，随后摇头：“你不如许个更珍贵的愿。”
赵云便继续想。想了一会儿，他道：“想不出来，先放下吧。我倒是想起来一件别的事......你知道我的名字了，我却还不知道你的名字。”
山神道：“我没有名字。”
赵云一愣，随后释然：“也是，你是山神嘛。我肚中尚还有点墨水，不如我给你取个名字？”
山神应下了，赵云便冥思苦想。想了一会儿，他道：“我们初见之时，我并不信你是山神，你要我非信不可。既然如此，那你就叫‘信’吧，怎么样？”
“好。”
赵云低头一看，地上积了层厚雪。他蹲下去，用手去触摸雪面，感到一阵刺骨的寒凉。他抓起些雪，三两下捏成个雪球，把它递给山神。山神接过后，他问：“凉不凉？”
山神其实没什么感觉，但还是配合道：“凉。”
“那姓氏就取‘韩’字吧，怎么样？‘寒’嘛。”赵云说完，自己都笑得前仰后合，“好敷衍的名字啊！”
山神看他笑，也跟着笑起来。
“好。”韩信说。
赵云又待到晚上才回去。自此以后，他时常上山来和山神作伴。寒来暑往，春去秋来，年复一年。赵云的琴已弹得很好了，不必再特意许愿，到底要许什么愿，他一直都没有想好。
山上的花树上挂着的纸条倒是越来越多了。赵云每次看见，都会心痒。终于有一天，他对山神道：“我也要挂一张纸条上去。”
韩信问：“你想好愿望了吗？不用写下来，我会第一个帮你实现的。”
“没想好，但我就是要挂。”赵云今日特意揣了写好的纸条过来，也不理韩信，径自往最大的那棵树走去。韩信无奈地叫住他，道：“我为你准备了另一棵树，你跟我来。”
赵云便跟着去了，看到一棵长在僻静地方的小树，枝繁叶茂，上面一张纸条也没有。赵云想了想，道：“也挺好。”于是在上面挂了纸条，纸条上只有“韩信”二字。赵云笑道：“这也算是一个愿望。纸条上有你的名字，就是希望保佑你平安喜乐、逍遥快活的意思。”
韩信无奈道：“我自己怎么保佑自己？”
“那我不管。”赵云背着手走向大石，韩信只得跟上。他回头看了眼纸条，一阵风吹过，他的名字在树叶前微微晃荡。
山神见到了一个人。他作书生打扮，先在挂满了纸条的树前许愿，又来到大石前许愿。他许的愿望是：“请衡山之神保佑我考试顺利，得以进入朝堂，既为国效力，也实现我胸中抱负。”
韩信蓦地现身。这人大惊，却未后退一步。他凝视韩信片刻，复又合掌俯身：“在下有幸，今日得见衡山之神。请您实现我的愿望，我必日夜供奉，不敢怠慢。”
“供奉就免了。”韩信道。见这人面色发白，他又补充道：“我会保佑你的。”
这人笑起来，又要行礼，被韩信托住。韩信问：“听你意思，现在是太平盛世？”
“正是如此。”这人道，“海晏河清，国泰民安。”
韩信垂眸不语。这人看了他一会儿，道：“在下有一事不解，想请山神解答。”
山神应了下来，这人便问：“听闻山神大多潜心修炼，鲜少与凡人见面，为何您竟肯亲自来见我？”
韩信看着他澄澈的眼睛，道：“你长得很像我见过的一个人。”
“他长得什么样？”
“他长得很好看，笑起来更好看。他穿一身白衣，喜欢吹笛，也会弹琴。”
“恕我冒昧，您的名字是韩信吗？”
“是。”
“我在来路上见到一棵树。别的树上都挂满了纸条，那一棵却只挂了一张纸条，纸条上没有写愿望，只写了‘韩信’二字。既然这是您的名字，那纸条想必就是您的这位朋友写的了。”这人说，“他现在还好吗？”
韩信静静地看着他，道：“他已经故去几百年了。”
“啊！对不起......我看那纸条颜色尚新，还以为是最近才挂上去的。”
“无妨。”韩信道。说完，他自己却怔了好一会儿，待到回过神，又像是想起了什么事，问：“你叫什么名字？你既知道了我的名字，我也该知道你的名字。”
“赵云。”
韩信又沉默了好一会儿，直到赵云有些惶恐了，他才露出一个了然似的微笑。他说：“你是读书人，我有一些事要问你。”
“您请。”
“我作为山神，不老不死，但既护佑一座山，难免要见到许多人。一千年前，我见到一个人，此后千年中，我又见了几个他的转世。我见过的这几个转世，每一世的姓名都和我初见他时相同，长相也甚是相似。我并未在他身上施加任何神力，这难道是天意所为？”
韩信缓缓道来，赵云听后竟喜形于色，合掌道：“定然是了！想必是天道亦感怀你们二位的情谊，所以施与此等缘分，让你们能够世世相见。”
“可若不是天意所为呢？一次巧合，两次巧合，总有一次会断。他改名换姓，倒是小事，若是他样貌也变了，我又没能及时捕捉到他的气息，岂不是会生生错过？”
“这倒确是难题。”赵云沉思片刻，忽又合掌，“您既是山神，虽不能做有违天道之事，但若是只在一人身上布下神思，并不会影响天道运转！您也可于人海中找到友人，何乐而不为？”
“我不能去找他，只能等他来见我。”韩信缓缓道，“我是山神，离不开山。都说衡山如飞，我却不能离开衡山半步。千百年来，我日复一日待在此处，就算这世上还有移山的愚公，亦不能让我得到真正的解脱。”
赵云神色怔怔，摇了摇头。韩信深深地看着他，道：“你的提议倒也很好，不过毕竟未经他允许，他难道不会怪罪我吗？”
赵云想了想，弯眸笑道：“既有每一世的姓名都相同、样貌也甚相似的缘分，想来他即使到了孟婆面前，心里也记挂着要与您再相见。”
“那好。”韩信缓缓道，“姓名、样貌都不要紧了。我要他世世都想着到衡山来，到了衡山就来看这块大石，看了这块大石就会见到我，见到我就不会再想回头。”
赵云欣然称好。如此，又过千年。
一次暑假，赵云随班里几位同学外出旅游。途经衡山脚下，本要继续前往别处，赵云却突然着了魔一般非要上衡山去。爬山虽为乐事，但同学们都筋疲力尽，加上还有其他行程，于是纷纷拒绝。
赵云假意被说服，心里却另有打算。趁夜，他溜出旅馆，一路爬上衡山，随着内心的声音走到一块大石前。此时夜色深浓，再过不久，天边即将泛起鱼肚白。
赵云在上山时因视物不清，不慎撞到一棵花树，身上落了许多花瓣。他走到大石前，便有几片花瓣落在石前的地上。山神蓦地现身，与赵云对视，眼波流转，在夜色中像是水中的月亮。
不知为何，赵云胸腔中一片滚烫。他凝视山神片刻，主动执起韩信的手。霎时间，前尘往事皆涌上心头。
完
2020年了我还在写信云…………感谢糖糖吧没有她我写不出来（。）
能看到的都是有缘人（狗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