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e were made to last.

【信云】滚滚红尘(八)

    我佛了。想不到吧,这东西可能会写得比金鱼还长。

    韩信此番来长歌,嘴上说着是查探这边有无动乱,要护这一方土地安宁祥和,其实也是存了来找赵云闲玩的心思。结果他一见赵云,登时万事皆忘,满心满眼都是这人,倒变成闲玩为主、平乱为辅了。等到赵云问起,他才想起江山社稷,自是搬到台上乱吹一阵,左右赵云也不会疑心于他。

    他这次虽带足了银钱,却再不想大老远地跑到扬州去住客栈,他与赵云既然已这般相熟了,那在他家中赖上几日,再骗些吃喝,想来也是不打紧的。韩信便是作了这打算,才一直紧跟着赵云,天黑了也不提离开。

    他却不知赵云本就想着要留他小住。他们二人前几次见面,韩信每每都是突然现身,与他轻松说笑,走时却又行色匆匆。赵云见到韩信,自是又惊又喜,说上这好些话也是不够,还要挂念着莫要误了韩信行程。几次下来,他余了好些话题未与韩信说,过些日子便淡忘了,等见了或新奇或寻常的物事,触及心底,生了感慨,却是无法与韩信畅谈。又想寄于书信托与韩信,却又实不知韩信何时身在何方,只得作罢。好不容易韩信又来寻他,他怎也是不舍,不愿与韩信只相聚一日又分离好些光景,只想着若是韩信不忙,他定要多留他待上些日子。是以两人一个想赖着不走,一个本就如此企盼着,竟是相伴了几日也未提告别。

    韩信此次来长歌的第一个晚上,二人用完晚饭,赵云邀韩信到家中小坐,好吃好喝地招待他。韩信一见赵云,两人便几乎一刻不停地说着话,等到用饭时堵住了嘴,韩信方才想起他还身怀给赵云的“赔礼”。于是待回屋之后,他便将玉佩赠予赵云。

    赵云接过玉佩,左看右看,喜欢得紧,立即便系在身上,高高兴兴地在屋里踱了两圈,又担心碰坏,于是将玉佩取下来揣进怀里。玉都贴在心口上了,他还是觉得不妥,最后找了个盒子,小心翼翼地把玉放进去,又找个好地方给供了起来,这才算是消停了。韩信嘴上笑话他,其实心里很是高兴。

    两人坐在榻上谈天说地,从古时神仙鬼怪说到当今江湖大事。到了兴头上,赵云又去取了几坛酒来,两人又是一番痛饮。赵云的酒量其实算不上佳,先前只背着凤青绫跟高师兄偷喝过几次,还因为醉得糊涂而被凤青绫发现,挨了好一顿训。此时与韩信喝了这好些酒,自是支撑不住,聊着聊着就头一歪睡了过去。

    韩信早就发觉赵云的脸越来越红,反应也似慢了许多,就知他的酒量也就到这了。他正寻思着该不该跟赵云讲今晚就先喝到这吧,赵云就一头栽了下来。韩信赶忙扶住赵云,再扶住他怀中的酒坛,待把赵云好好安置在床上,韩信才回身拿起赵云未喝尽的酒,几口饮下。

    他坐到榻边,看着熟睡中的赵云,看了好一会儿也未见他做什么反常的动作,也没听得他说句胡话,不免觉得无趣。这小孩醉了也这般安静,他还道能钻这个空子,看他耍几套醉剑,再唱点小曲儿呢。

    甫一生了这念头,韩信就觉得荒唐,不禁摇头。这一摇,醉意也涌上他的头顶,他方发觉自己也差不多醉了。赵云正会着周公,身体随着呼吸微微起伏着,韩信心里一动,轻轻把赵云向旁边挪了挪,自己脱了外甲,再吹熄了灯,而后卧在赵云身边。夜色沉沉,韩信痴痴地瞧了赵云半晌,执起他的手,合眼睡去了。

    待到赵云醒来,房内已是空无一人,只桌上的醒酒汤还冒着热气。赵云神智未清,竟以为是凤青绫给他煮的,吓得忘了动,等韩信推门进来后记忆才慢慢回笼,只觉啼笑皆非。

    宿醉的滋味虽不好受,可美酒不愧是令古往今来芸芸众生皆为之倾倒的神物,赵云这初出茅庐的小子自是也无力抵抗,依着韩信的醒酒汤舒坦了还不到半日,就又想与那醇酒再会一会。昨夜赵云的大红脸还历历在目,韩信哪敢再让他胡来,但他自己实也惦念得紧,听赵云这么一讲,又勾起腹内酒虫来,便与他商量每日划出时间来饮酒谈天,复又定下两人轮流取酒,击掌为约后,二人都觉乐甚。

    这一日正好轮到赵云去取酒,但他们常去的那片空地上连一坛酒也不剩,连跑几处,皆是如此。赵云心下纳罕:难道有什么爱酒的大人物来了门里,将这些酒一并搜刮了去?又想可能是弟子懈怠,酒搬空了未察觉,没能及时续放上。他只得到高师兄房里去,看看他是否还私藏了酒,顺便支使他去寻些来,可他进屋一瞧,房里既没有酒,高师兄也卧在榻上睡得死猪般沉,只好悻悻离去,自力更生去也。他手里提着酒,寻思道:总有人会去通知师兄师弟们放新酒上去,待到第二日韩信去取酒时,门内定又有不少新酒了,总也是他倒霉。

    虽是如此,他却并不觉得吃亏,反而还有些高兴。他心里想:门里到镇上不过这么长路,我轻功赶去,自可快去快回,算不得什么麻烦事。若是韩兄以后真的遇上了大麻烦,他要能想起我来,叫我去帮他的忙,我才欢喜得很,一点也不觉得头大。

    待二人饮完了酒,韩信换上苍云玄甲,提了刀盾,要给赵云展示苍云武学。已经入秋了,千岛湖畔的气候却还湿热,韩信来时大摇大摆的,太阳便只晒他,没一会儿他那玄甲就吸足了热量,直把韩信热得唉声叹气,第二天就赶忙脱了玄甲。直到今日要给赵云演示苍云武学,他才又捡了来穿上。倒不是说脱了铠甲就不再是苍云中人,只是这甲已成了种象征,他既要使苍云的功夫,还是穿得齐整更舒坦些。

    他穿戴好了,坐到桌前端起凉茶来喝,喝到一半,赵云风风火火地进来,径到书架前将笔墨摆好。韩信知他是给坛子写名去了,笑道:“你写好了么?我要去看。”

    赵云嫌弃写名这事是真真幼稚,偏生又是他自己提议自己行动的,自是没个好气。他正要呛韩信,忽地转了念头:我在那坛子上写了他的名字,不就是教他这大活人变作了坛子么?一想到眼前这高大英俊的军爷变作了圆滚滚的坛子,赵云又好笑起来,道:“好呀,那你随我来吧。”却是全然忘了他自己的名字也在另一个坛子上。

    二人又回到之前那棵树下,却见树下空空如也,两只坛子已不翼而飞。赵云纳罕道:“怎的不见了?”

    韩信道:“许是路过的弟子拾了去吧,叫它们莫要占了公用的地界。”他看了看赵云,又道:“不过它俩既然一齐失踪,那即便是给丢到了废物堆里,它俩也是在一块的。”

    赵云笑道:“坛子可以丢去废堆,我俩还是在金堆里为妙。”

    韩信也笑,道:“说的也是,赵兄日后飞黄腾达了,可别忘了我这微时朋友。”

    他只这么一说,见赵云神色淡淡,颇不以为然,心道:原来他志向非是纵横朝堂,却是不知道在哪里了。可是快意江湖么?那倒甚妙了。

    说笑间两人已离了那棵树,待到行至一处较开阔的地方时,韩信便停下脚步,道:“就在这里吧。”他转向赵云,故意道:“你且看好,我就使一次。”

    赵云站在一边,目不转睛地看着韩信。韩信将苍云的基础武学都认真练了一遍,特地放慢动作,好教赵云看得清楚。他每舞完一式,便停下对这一式进行讲解,之后再重复一遍,保准教赵云看得明白。等到他练完最后一式,只觉得背上已经汗湿,气也喘不太匀,这般认真地又讲又练,只这么一套功夫,竟是比和人切磋个百来回还要累上一些了。

    旁边也没棵树,韩信一屁股坐在赵云身前的地上,笑问道:“如何?我这套功夫是不是耍的可俊?”

    赵云还在脑中过着刚才所见的招式,听了这话才把视线移到韩信的脸上,却见他单手撑着脸,笑得好不知耻。便道:“功夫自然是俊的,却只是功夫本身,而不是人俊。”

    “小娃娃怎的睁眼说瞎话?”韩信抬手招呼赵云坐下,道:“说些正经的,你看了我的武功,可得了什么启示么?”

    赵云略一沉吟,道:“不愧是沙场作战的将士,一招一式使来皆沉稳有力、气势磅礴。而我长歌武学讲求雅韵,二者又颇有不同了。”

    韩信点点头,道:“我曾听你提过,令尊乃是天策府中军士。你我初次比试之时,我观你出招,便隐有沙场之意,这几次切磋下来,我感触更深。赵兄,不知你可曾想过到天策府中去?长歌虽善,却未必是你最好的归处。”

    他缓缓吐出这些话,眼睛一直看着赵云,见他初时还回看自己,渐渐就避开了视线。半晌后,赵云轻声道:“韩兄说的不错,其实早前就有一位师兄也是同你一般观点,那时我年纪尚小,听了他的话,只扭头便走,到了今日,却是不能再躲避了。如若我当年没有逃走,而是直面师兄的话,想来我的答复和今日也是一般的。”

    韩信心中已明晓了,却还是问:“你要如何答复我们?”

    赵云骤然抬眸,一字一顿道:“生是长歌人,死是长歌鬼!”

    韩信抚掌大笑,“好,好,不愧是我认识的赵兄!”

    他站起来,拉了赵云起身,继续闲逛。走了没几步,韩信想到什么,突然又笑起来,道:“我又改主意了,你还是别到天策去了吧!参军的人战死沙场直如家常便饭一般,你要是不幸归位了,我可没法子到黄泉下去寻你。”

    他说完话,怔了一怔,心道:就是这样了,他若是不在了,我又该到何处去寻他?又有何人能让我想见了便去寻呢?

    韩信有些恍惚了,直等到走到一片草地上时才回过神来。他低头一看,想起了什么,叹道:“还是在这长歌门里好,风景这样美,又天天有读书声,便如世外桃源一般。你要是到苍云去,才会明白什么叫鬼地方,哪哪都没人住,连片草都珍稀。我要是能寿终正寝,也到江南来安度晚年,才不在雁门关待着。”

    赵云心里一跳,道:“韩兄这话可丧气,你定能长命百岁的。”他却是不愿再深想了,岔开话道:“你方才说的,可是刻意夸张了些么?连草都见不得一片,我是断然不信的。”

    韩信笑道:“见还是能见得的,只不过远没有江南这边多。边境苦寒,到了隆冬更是终日终日的被雪盖着,那雪怎么也不化,好像要冻上千年万年。人烟也是当真稀少,连我们牧的羊都比人还多哩。”

    赵云笑起来,道:“原来你们还牧羊。”他心里思忖:原来苍云竟是这样的地方,这些年可苦了韩兄。他虽这样想,却还是忍不住心生向往之情。只听韩信又道:“是不是想象不出?那羊儿发起倔来,比敌人的大军还要难对付。但它们也委实可爱,毛色白白,可以与雪比上一比了。你是不是没见过雪?我想你是没见过的,你定是从小就待在门里,天天读书练琴。”

    赵云听了这话,心里有些难过。他确是几未出过远门,便是外出游历也没能到什么地方去。当下便老实点头:“确如韩兄所说,我没见过几次雪。苍云的雪那样大,我真想去看看。”

    韩信笑道:“那你哪日想去了,定要知会我一声,我来为你开路。苍云的冬日,雪下得可大,到那时我俩便一块白头了。”

    赵云拍掌笑道:“那是极好。可就算不下雪,我也要同韩兄一块白头。”

    韩信目光灼灼地看着赵云,道:“那便一言为定了。”他不等赵云接话,兀自又道:“不止是苍云,你要到任何地方去,都可以叫上我。我是和你大大不同了,走南闯北这么些年,哪还有我没去过的地方?若是今后有闲暇,我带你去阴山大草原,去昆仑山,去任何我能去的地方。”

    赵云看着韩信,弯了眸子,道:“那便一言为定了。”

    TBC

    韩信话好多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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