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e were made to last.

【信云】何似在人间(四)

    我他妈终于更了!
    瑜哥登场,有一点点亮瑜。

    韩信扒在冰室的门框上,探头探脑地朝里看,看了一眼以后他溜了进去,熟门熟路地找到诸葛亮的位置。

    诸葛亮显然是刚挣扎着起来开了张,现在歪着头又睡着了,韩信看他头一点一点的,怕他撞在桌上把头撞出一个大窟窿,轻轻拿起他两条胳膊放在桌上,又往下按他后背让他枕着胳膊睡觉。旁边的书上放着诸葛亮平时看书时会戴的金丝边眼镜,韩信拿起来往自己鼻梁上一架,眼前景物一点变化也没有。

    韩信到外面买了两个包子,回来随便找了个位置坐下。天刚亮,他一边啃着包子,一边看外面寥寥无几的行人和车马。

    大约一个小时以后赵云过来了,韩信抻着脖子,离老远就看见他。诸葛亮还在不省人事,韩信竖起食指往嘴上一贴,赵云会意,蹑手蹑脚地走了进来。

    韩信眼珠一转,凑上去,两人嘀嘀咕咕了一阵。赵云去拿笔蘸了墨,忍着笑在诸葛亮脸上画了只简易的王八,画好以后把笔一放,推着韩信赶快溜之大吉。

    两人一溜烟地跑进一条离冰室远远的弄堂,韩信靠在墙上笑得肩膀直抖,赵云也跟着笑,淡淡地笑了笑后放平嘴角,很快又忍不住笑起来。韩信抹掉眼泪,说:“笑死我了,我早就想这么干了。你怎么画的这么熟练?”

    “我认识一个人,他和诸葛亮以前经常互相画对方的脸直到打起来,我在旁边看也看会了。”赵云耸耸肩,冲韩信挤眉弄眼。

    韩信问:“今天又没有你的课?”

    “嗯。大把大把的时间都能拿来休息,想想都开心。”

    “可别说了,我天天都得去赌场,回来还要被诸葛亮支使,想想都难受。”韩信笑得眉目舒展,熟稔地靠近赵云。他比赵云矮了半个头多点,说话的时候要扬起下颏。“我把早班给翘了,咱今天去哪儿玩儿?”

    赵云低头看着韩信介于硬朗和柔软之间的脸部线条,又看了看他亮晶晶的、装满了毫不掩饰的期待的眼睛,微笑说:“待会儿带你去听戏。”

    韩信愣了愣,点点头。他还从来没去过戏院,这种老爷太太、少爷小姐们拿来打发时间的地方,他也就只能在梦里想想。

    赵云抬头看了看周围,说:“我还没吃早饭,你吃了吗?”

    韩信还在走神,下意识地要说“吃了”,一张嘴赶紧把话吞了回去,说:“没有。”

    “那咱俩先去吃饭吧,吃完再去,戏院也没这么早开。”

    他们从弄堂里出去,到大街上找早点摊。赵云不住在这一片,但他隔三差五就得来找诸葛亮,一来二去的也混熟了,知道哪个摊好吃又便宜。赵云带着韩信往那边走,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走到地方的时候发现碰巧就剩了一个位置,韩信赶紧推着赵云坐下。

    赵云点了粥和包子,抬头问韩信。韩信虽然已经吃过了,但毕竟出于节俭只吃了五分饱,现在被粥的香气一勾,又觉得饿了,于是也点了两个包子。老板娘去准备,赵云想给韩信让座,被韩信牢牢按在座位上。等了会儿,早饭上来了,两个人一起开动。天气渐渐转凉了,风有些大,韩信边吃边不动声色地替赵云挡风。

    吃完饭,两个人又在街上溜达一会儿当消食,然后赵云把身子一转,带着韩信去戏院。

    他们要去的这家戏院并不是城里最大的,最大的那家有好几个角儿在唱,即使现在时局乱成这样,也是场场爆满、一票难求,还会有日本人包场看戏。相比之下赵云要去的这家格局就小了很多,唱戏的更多的是新人,客人也少。

    赵云现场买票,带着韩信进场,兜兜转转找到订的位置。戏院里比外面昏暗得多,赵云怕韩信绊倒,拉住韩信的手往前走,却被韩信用更大的力量反握住。赵云愣了愣,有一瞬间的茫然,马上又恢复原状。

    戏院确实不大,但也能容纳不少人,往常这里最多只能坐一半的席位,今天却快坐满了。赵云找到自己的位置坐下,韩信坐在他旁边,好奇地打量着周围。

    能来听戏的要么是达官显贵,要么是攒了钱非要听戏的穷人,韩信看了一圈,发现这里大部分人衣着都光鲜亮丽,也有穿着普通甚至寒酸的,但都不如他的衣服破烂。

    韩信在这样的场合这样的人堆中低头看了看自己,被镇压许久的局促和窘迫又翻身上来。他看了眼赵云,赵云穿的也是普通的衬衫长裤,他冷不丁想起这里可能会有人因此而瞧不起赵云,局促化为愤怒的火焰熊熊燃烧。
   
   

    他们来得早,戏院刚刚开张,现在唱的是今天的头一出戏。韩信前两天都是跟着赵云在各种地方逛来逛去,今天头一次老老实实地坐着。他瞪着眼睛看台上造型奇特的演员,耳中是吹拉乐声和咿咿呀呀,演的什么唱的什么他一概不知,只依稀听得出“大王”“妃子”这样的词。台下不时有人鼓掌叫好,他也跟着鼓掌,鼓了几次以后赵云笑出声,他脸上发烫,也就不再鼓了。

    没一会儿韩信就开始困,越困眼睛睁得越大,强打着精神假装聚精会神地在看。可这没什么用,他很快就撑不住了,眼睛眨动得越来越慢,头一点一点的就像早上的诸葛亮。好几次他都差点栽在旁边的赵云身上,每次他都猛地惊醒然后坐直,再投入下一轮的点头中。他困得要死,满脑子只想睡觉,也没空去想现在的他在赵云眼里是个什么模样。

    赵云起初还在关注台上的戏,后来看韩信困得不行,索性捞过韩信让他靠在自己身上。韩信像得到了什么许可似的,迅速找了个舒服的姿势。赵云看着枕在自己肩窝上的韩信,有心想摸摸他的头,想了想还是没有。

    他重新把视线投到台上,霸王在与他的妃子诀别。他看了一会儿,低声跟着唱了一句:“大王,何日共还家?”

   几乎是在他开口的瞬间韩信就睁开了眼睛。赵云不会戏腔,只学着调子,音调准确吐字清晰,听在韩信耳里倒比台上的要好听多了。他阖了眼,耳朵竖着等赵云再唱一句,可赵云哼出这没头没尾的一句后就闭了嘴,韩信等了会儿,又在咿咿呀呀声中与柔软的布料上睡着了。

    赵云心里堵得厉害,不知不觉就走了神,等回神时已经在演下一场戏了。他看了看周围,有客人离开,又有新的客人坐下。他把目光收回来,看着台上的戏,渐渐地又陷入了自己的思考。

    一阵热烈的掌声把他拉了回来,他抬起眼睛,发现第二场戏也谢幕了。乐声与歌声左耳进右耳出,他连这场戏是个什么剧目都不记得。他苦笑了一下,跟着鼓掌,惊醒了肩上的韩信。韩信睡眼惺忪地坐起来,看见赵云肩上被蹭乱的那块衣料,脸“腾”地红了。

    他说话都结巴了:“对,对不起,我不是……”

    “没事。”赵云安抚地笑笑,他自己也什么都没听进去,又怎么好意思说韩信。

    掌声渐渐落下,台上的演员准备下台了。这时,一道声音从稀稀拉拉的掌声里穿了出来。

    “人生在世如春梦——”

    “且自开怀饮几盅。”

    没人站起来,这声音不知道是哪传来的,好像离了不很远。韩信抻着脖子看,只能看到黑压压的人头。掌声本已渐渐平息了,这人唱时全场死寂,待他这一句落下,又掀起一片震耳欲聋的掌声和喝彩声。

    韩信没见过几次这么大的阵仗,下意识地往赵云怀里缩,一回头看见赵云也在鼓掌,连忙抬起手跟着鼓。待这一波掌声过去,席上站起来一个人,相貌英俊,衣着光鲜,头发半长不短的贴在耳朵上。台上的演员们惊得忘了下台,这人笑了笑,开口唱出下一句:

    “娘娘酒还不足,脱了凤衣,看大杯伺候——”

    唱腔是清亮而婉转的,只是唱到尾处时有些破音,无端多了分凄厉。这人唱得比台上青涩的演员还要好些,连韩信都听得出来。沉寂一下之后,掌声再次响起,这人微笑着向大家点头示意,明明差不多是来砸场子搞乱子的,却从容风光得像他才是这里的主角。

    赵云隔着人群,远远地看着这人被掌声和欢呼簇拥着。这人转过头,撞上赵云的眼睛,两人对视一眼,各自移开视线。

    旁边的韩信突然“嘁”了一声,赵云凑过去,轻声问:“怎么了?”

    韩信也凑近些,头靠上赵云的头,小声说:“我知道这人,就是那个城里有名的周家的少爷,最近新开的百货大楼就是他家的。”

    他拧起眉,又说:“这些有钱人天天正事不干,就知道吃吃喝喝,都不是什么好东西的。”

    赵云笑起来,跟着点头,也不知道是认同的哪一句。

    离下一场开始还有很长时间,差不多也该吃中饭了,人们陆陆续续地离开戏院。席位中间仍然聚成一团,想是在与那位“周少爷”套近乎。韩信也不困了,看了看周围,扯了扯赵云的袖子。“我们也去吃饭吧?”

    赵云想了想,点点头:“好,这次你带路。”

    韩信得意地笑起来,率先站起来,有模有样地冲赵云摊开手掌。赵云愣了下,也开始笑,把手放在韩信的掌心上,任韩信把自己拉起来。

    这片儿韩信也比较熟悉,带着赵云去了一家生意一直红火的店,饭菜果然不错。账全都记在诸葛亮头上,两人吃饱喝足,瘫在椅子上好一会儿起不来。

    在外面转了一圈儿,赵云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带韩信回了戏院。坐了一会儿,赵云偏头跟韩信说:“我有点事,先走开一下,很快回来。”

    韩信怔了怔,点点头。赵云站了起来,转身向后面走。韩信突然伸手去抓赵云的衣袖,抓了个空,他收回手,看着赵云走出一段,然后把身子转了过去。

    赵云沿着戏院的墙走了一圈,在昏暗的角落里站了一会儿。人渐渐多了起来,他又待了一会儿,踩着楼梯上了楼。二楼很安静,他走到一间关着门的房间前敲了敲门,里面的人说:“进来吧。”

    他推开门走进去,周瑜正抱着胳膊靠在墙上,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看见他,周瑜笑起来:“我刚才那两嗓子怎么样?”

    赵云也笑,轻轻拍了几下手,“好得很,我倒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对戏也这么精通了。”

    “怎么也是无聊,学一学就当消遣了,也免得什么都不懂,被我那些‘朋友’笑话。”周瑜走上前,拉住赵云的手,轻声笑问,“你说我是不是个纨绔子弟?”

    赵云反手握住周瑜的手,在他掌心上划了几道。“怎么会是呢。旁人不知道,我们几个难道还不知道么?”

    竖心旁,三横一竖,情报。周瑜摇摇头,松开赵云的手,和赵云交换了一个眼神。

    周瑜想了想,轻声问:“你身边的那个孩子,他?”

    赵云摇摇头,顿了顿,又说:“孔明有这个意思。”

    “诸葛亮?”周瑜皱起眉,盯着赵云看了会儿,说,“他算什么东西。”

    赵云笑起来:“你不是也承认吗,他这个东西做出的判断往往是最准确的。”

    周瑜“切”了一声,又靠回墙上,把头别过去。

    赵云看了眼周瑜,轻声说:“他挺好的。”然后又忍着笑补充了一句:“我早上刚在他脸上画了只王八。”

    周瑜的眼睛亮了起来,没好气地说:“好啊,怎么不多画几只?诸葛亮这王八蛋,上次还在我脑门上写王字。”

    赵云“噗”地笑出声。周瑜更生气了,把赵云推出门去。

    赵云又沿着昏暗的墙边走,找到他和韩信的位置。韩信正无聊地看着戏,眼睛半睁半合。看到赵云回来,韩信一下子精神了,凑过去问:“你去哪了?”

    “去见了一个老朋友。”赵云回答。

    韩信“哦”了一声,点了点头。赵云指了指台上,问:“你还想看吗?”

    韩信把头摇得像个拨浪鼓,赵云笑起来,说:“那咱们就不看了,去别的地方。”
   
   

    赵云说家里还有事,于是两个人比前几天提前了一些回去。韩信想着冰室应该还没打烊,让赵云把他送到冰室。韩信问:“你不进去跟诸葛亮打个招呼?”

    赵云看了眼亮堂堂的室内,摇了摇头。

    两个人在冰室门口道别,韩信脚步轻快地走进去。这几天他们差不多把能去的地方都去遍了,今天去的都是以前去过的地方,但因为有赵云在身边,韩信怎么都不会觉得乏味。

    诸葛亮正在算账,听到脚步声,抬起眼皮看了眼韩信。“回来了?”

    “嗯。”韩信口干舌燥,先给自己倒了杯水喝。

    “今天去哪玩了?”

    “戏院。”韩信皱了皱鼻子,“听不懂,没什么意思。”

    “明天要去哪玩?”

    “没想好呢,他没告诉我明天有没有课。”

    “那你别想了。”诸葛亮放下笔,“他明天就走了。”

    韩信愣住了,呆呆地在原地站着,纸杯掉在地上都不知道。他的大脑一片空白,又胀得仿佛快要爆炸。他张了张嘴,只能从胸腔里挤出两个字:“去哪?”

    诸葛亮没说话,只是悲悯地看着这个少年。

    “去哪?”韩信又问了一遍,声音都打着颤。

    “去别的地方教书。”

    “离这远吗?为什么要去别的地方?是他教得太好了被请走了?还是这里的学校要关了?”

    诸葛亮无视了前两个问题:“都有吧。”

    韩信也无心再问,听到赵云教得好,他有点小小的骄傲,扯起嘴角,马上又被更大的失落压了下去。

    “那,那他还回来吗?”

    诸葛亮缓缓地点了点头。

    韩信略松了口气,又问:“他为什么没告诉我?”

    “不想让你伤心吧。”

    “可他告不告诉我,我都看不见他了,这不一样吗?”

    诸葛亮摇摇头,说:“他不告诉你,你就不知道他去了别的地方,以为他还在这里,和你看着同一片天空同一轮月亮,只是在各自忙碌自己的事情。这难道不好吗?”

    韩信不说话了,垂着头,看着地面。诸葛亮也不说话,无声地叹了口气。良久,他听见韩信说:“把他家的地址给我,我去找他。”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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